他不欲深谈,转而问道:“那些丹药……当真无碍么?”
胡妃端起茶盏,拂了拂茶叶:“太医说好。”
项知允并不相信:“皇爷爷用丹药的时候,太医也都说好。”
胡妃:“那你要去皇上跟前说不好?”
项知允语塞:“可父皇的身体……”
胡妃:“他这个年纪,肯安安分分地信点什么,不折腾朝政,不折腾后宫,不是挺好的?你看他信了这个后,待你是不是温驯……温和许多了?”
这倒是。
只是项知允被项铮无视了十几年,又被搓圆捏扁地折腾了好几年,如今好容易咂摸出一点父子亲情的好处来,自然是有些恋恋不舍:“不如我和父皇一起信好了。”
胡妃从茶盏上方瞟他一眼:“那我打断你的腿你信么?”
甚受圣宠的惠王爷幼年时没少吃母亲的鸡毛掸子,察觉情势不对,立即落花流水地逃掉了。
……
许是近来心境平和、焦虑平息的缘故,项铮的身子骨好了不少。
这统统被他算作了玛宁天母的神迹。
直接表现就是,他大朝会、传召臣子的频次愈来愈多。
只是,不似一般皇帝晚年专权,项铮格外大方,竟是主动地一点点将自己的权柄移交到了项知允手中。
许英叡在私下与乐无涯下棋时,曾感叹过此事:“先前几个御史想劝谏皇上专心政务,莫要效仿先帝,沉迷丹药,亏得让你按下来了,叫他们看看再说。如今看来,皇上虽是信道,却并未荒弛政务,实乃天下之幸。”
“可不是?”乐无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,“他们得了一点风声,便担心得要命。可咱们的皇上啊——”
乐无涯拖长了调子:“心里有数着呢。”
他最喜欢心里有数的人了。
这意味着可以算计得明白。
许英叡:“……大人,说话归说话,能不能别偷我的子。”
乐无涯:“……哦。”
他老老实实地把棋子放归原位时,心中的那盘棋正在有序运转。
乐无涯的确是不擅长围棋的。
方寸之间,一子得失,往往可关乎全局。
但乐无涯贪婪,总舍不下任何一粒棋子。
归根到底,他擅长的不是棋艺,而是狩猎。
和一击致命的鹰隼不同,乌鸦最擅长的狩猎方式,是下套、设陷、协同合作与趁火打劫。
现下,陷坑已经挖好了,猎物也步入了狩猎的范围,正悠闲自在地吃着饵料。
下一步,如何叫人愈陷愈深呢?
当然是让猎物以为自己还是猎手了。
毕竟这猎物做了一辈子的猎手,对自己的新身份还不习惯呢。
……
几日后,在文武并列、准备参加大朝会时,乐无涯见到了久未露面的裴鸣岐。
他在郊外驻防练兵,提督京营戎政,虽说离京城极近,但等闲是不参加朝会的。
他此来,恐怕是得了皇上宣召。
乐无涯对他视若无睹,只顾着和许英叡说话。
而裴鸣岐却从武官队伍里偷偷瞧着乐无涯。
乐无涯从眼角余光里瞪他:看什么看。
裴鸣岐抿唇:就看。
乐无涯:少看一眼会死啊?
裴鸣岐不服气却老实地低下头去。
他多看看乐无涯,也好安一安心。
尽管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可裴鸣岐有一股古怪的直觉:

